玛嘉琳

“我生来就是为了斩断锁链”

◤读书杂谈◢ 《搏击俱乐部》与 “搏击俱乐部”


    “你从床上醒来。”


  “你从巴士上醒来,你从办公室里醒来,你从机场醒来,你从酒吧里醒来。”


  “你从梦里醒来,然后发现你满手汽油,浑身是血。你意识到你的生命被分割了,你醒来的时候他睡去,你睡去的时候他醒来。


  查克·帕拉纽克笔下的边缘人,“你”。你有护照,驾照,父母,他们都知道你的名字,但从你某一次从某个机场里醒来的时候,你就成了泰勒·德顿,搏击俱乐部的创始人,破坏工程的头目,太空猴子们的上帝父亲。


  泰勒是个肥皂制造商,是电影放映员外加豪华酒店的侍应,但他可以愚弄所有人,所有的,把他当作是用来蹭皮鞋底的地毯或是屁股下压着的坐垫的人,他吸走他们的脂肪来做肥皂,再用高价卖回给他们,而你,你只是个小白领。泰勒有着闪耀的迷人魅力,独立博学,英勇无比,是天生的领导家,你只是脸上长了个屎洞的猴子,为真正的世界中心们端菜,当司机,处理信用卡账单和写汽车损坏报告书。


  你渴望死亡带来完美的瞬间,于是你创造了泰勒,泰勒创造了搏击俱乐部。”



  我初次遇见查克·帕拉纽克的文字,是一篇有关写作建议的文章,开头写着——“本文由《搏击俱乐部》作者帕拉纽克所作。”


  第一句写道:“接下来至少半年内,你不能用‘想’这个动词。”


  好家伙,还建议呢,我心说,这算哪门子建议。


  但读完我就爱上这段文字了,不是文字的内容,是文字。后来我知道这被各路书评人成为查克的“极简主义”,而这股我行我素、摈弃一切的态度则让他的小说被许多出版社和报刊评为“令人十分不安”。


  回到这部《Fight Club》。


  这是在后工业时代极度膨胀的消费主义中所发出的无声呐喊,是对美国当代社会文化症候一次精准毒辣的诊断。


  但同时,这也是一本“超酷”的小说,大部分人都拿它当故事看,当消遣,然后让查克如铝合金长锯(不是手术刀)的文字咔擦咔擦锯开你的脑子,把今天的一堆破事扫进簸箕里。


  我觉得非要给这么一本独立特行的书下定义就太没意思了,查克本来就在教我们如何去对抗墨守成规、正经又无聊的自己,而在书里,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我”是如何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泰勒又是如何让“我”分崩离析的;搏击俱乐部是如何聚集一群来自于你我他的平凡人,我们小人物又是如何脱离阶层制度的控制,一步步成为上帝最大的敌人的。

  

  而不是给它冠以什么什么思想主义的头衔。


  整部书我都一直在思考泰勒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我”开始参加“各种癌”互助组的时候泰勒就已经现身了,因为“我”正是由于失眠才会去参加它们,失眠只是泰勒在用“我”的身体。当“我”遇见玛拉时,泰勒也一样爱上了她,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尚且正常,除了亲手炸了自己摆满瑞典家具的公寓以外。


  然后你可以想象“我”是如何将碱液滴在自己的手上,亲吻,留下一个灼烧的吻痕。这是泰勒在怂恿,鼓动,他希望“我”去成就一个伟大的自我毁灭,而非吃剩的苹果般烂在垃圾桶里。


  其他读者可能认为“我”是聪明过人的,因为“我”懂得如何激发出大部分底层人内心原始的兽性,如同洗脑一样颠覆他们三四十年以来所受到的阶级教育,但我认为“我”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些只是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了解他们就像了解“我”自己,泰勒才是那个聪明人,因为他不光明白如何制造凝胶炸弹,还知道在引爆前要先杀了那个发明凝胶炸弹的人。


  搏击俱乐部的失控对“我”而言是出乎意料的,但却是泰勒的想要看到的结果。


  

  我们想杀光所有的濒危物种,想揭开近海油井的盖子,想一把火烧掉卢浮宫,用大锤把埃尔金大理石雕塑统统敲碎,撕下《蒙娜丽莎》擦屁股。


  这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将它炸毁,使它不再受到历史的束缚。我们是“我”和泰勒,也是搏击俱乐部的每一个人。


  正如俱乐部的首要规则——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因为它是透明的,人们压根看不见它,可它不仅存在,而且还如同超级细菌一样在文明社会中呼吸、蔓延、生生不息,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到人类灭亡为止。


  搏击俱乐部就是我们活着,却渴望死去的灵魂,就是我们操蛋的人生。


  “我们这一代并没有一次大战,或是大萧条,不过我们却有一次精神上的大战。我们有一次反对当今文化的大革命。这次大萧条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拥有一次精神上的大萧条。”


  此时再回过头想想泰勒在最初向“我”提的那个要求——“我要你铆足了劲揍我。”


  泰勒是“我”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是“我”压抑的反社会情绪组成的一个意象。泰勒想要“我”揍他,是想要打开那个掩藏在千疮百孔躯壳下的阀门,释放出“我”对整个社会文化的反抗力量。


  因为归根结底,“我”就是泰勒·德顿。


  帕拉纽克将这一切都收得恰到好处、点到为止,在你即将窥探到阴霾深处隐匿的魔鬼时,他又用独特的黑色幽默轻轻巧巧地一勾,让你滑回了现实,狡黠而不露破绽,给正在读书的人带来一阵逆行酒驾的心惊肉跳。

  

  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何那么多知名媒体都表示他们接受不了帕拉纽克的作品了,并非文采剧情不佳,只是太过“令人不安”了。


  但正是这股黑暗又邪恶的力量,才使边缘人和中心人共同看见了长久地渗透进每个角落里的“搏击俱乐部”——它是我们现实到丑恶的半个人格,是我们踢踢踏踏一个接着一个埋头前往的末日锻造炉,是所有被社会抛弃的行尸走肉们共同创造的暴力乐园,是一个无政府组织,一间酒吧,一处地下室,一本书的书名。


  搏击俱乐部属于泰勒·德顿,也同样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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